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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漢光1944-2015。

阿爸與我 

爸爸的七七已過,每次做七時,總會有一句「佛事已圓」,七七過後似乎也代表送別過程的一個終了。人的悲傷情緒真的有終了的一天嗎?我深知會隨時間而淡忘,但終了恐怕萬萬不敢奢求,我自己也不希望悲傷有終了的一天,因為我擔心那代表我忘記爸爸了,不再記得他了。

2015年10月1日,我成了一個沒有爸爸的人,最後一次(第12次)化療他沒能挺過,病逝醫院。那天傍晚我接到電話,離開公司上了計程車,不知道為何一路上我都沒哭非常冷靜,心裡總覺得是假的吧!假的吧!到醫院後,爸爸已經斷氣,急救超過三十分鐘,距離上次我和他說話見面已經3天,這3天因為颱風,所以我沒回家探望他,我們最後一次說的話是我從新竹回台北前,跟他說掰掰。

距離爸爸知道自己生病到過世,差不多一年。天知道我多不孝,這一年我用盡心力陪伴他,但只有這一年,為什麼我沒能好好把握之前的時間呢?為什麼我沒請育嬰假,好好再多陪伴他一些呢?千萬個為什麼都無法挽回他的離開,唯一慶幸的是,還好我在台灣,還好這一年我都在台灣,還好當初我決定回台灣,還好我住在娘家附近,還好一年前我決定搬回娘家,多陪爸爸一些。

2007年9月我出國留學,2009年4月我回台灣。我永遠記得看到爸爸媽媽在機場接我時內心的激動,因為初見面的第一眼,驚覺不過短短兩年不到,他們怎麼變老許多?回台後的這幾年,儘管常想念國外生活,但每每想到能陪在父母身邊,就覺得回台灣真是人生中所做出最正確的決定。生女後,她愛講話,漸漸到了能與人互動的年紀,看著她和外公外婆、阿公阿嬤還有兩位阿祖的對話,又覺得,啊!還好當初有回台灣;啊!還好當初回到台灣,才能多陪父母,才能多讓長輩共享天倫;啊!還好當初有回台灣,因為到了這個年紀,成功金錢對我而言,似乎都不這麼重要。追求的目標變了,只希望家人都健康,就只是健康而已,卻是種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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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離開後,我沒有太多時間悲傷,照顧小童一如往常如陀螺般旋轉的生活,面對小童問我爺爺去哪了?我們都回答去找阿彌陀佛了,又或者去天堂了,小童似懂非懂,常常會說要把xx留著給爺爺吃,這時候心總是好酸好酸。爸爸離開後,我沒在外人面前掉過淚(除了做七時),我很堅強嗎?其實不然,但流淚又如何?就如同我們心中質疑化療過程中病逝,醫院有沒有疏失,真要追究嗎?但那又如何?化療本來就有許多未知因素,放過別人就是放過自己,如果過不去自己心中那一關,那要怎樣才能繼續向前?

面對死亡,其實不是第一次,姥姥姥爺的離開,還有印尼叔叔的驟逝,但爸爸過世是完全不同的心境啊!要怎麼樣裝作若無其事的繼續走在路上,繼續過生活呢?我成了一個沒有爸爸的人啊,他是送我上下學,接我上下班,每次回家總是按三聲電鈴的爸爸啊!那個總是守在電視前看我播新聞,細數公司每位文字最忠實的八大新聞觀眾啊!

爸爸我知道你個性灑脫不拘小節我真的相信你在西方極樂世界也會過得很好而且無病無痛偶而來我夢中,讓我知道您一切都好咪咪說您跳脫六道輪迴如果真是如此那真有來生的話我們就無緣再做父女了那麼請讓我也有機會到您所在的地方再與您相見。爸爸再見了!

Taprohm Temple塔普倫 

送別爸爸的一封信,於2015/10/14告別式

我們的父親麥漢光來自印尼,大學時到台灣當僑生之後,成家立業落地生根。台灣是他的家,但他對印尼情感很深,常常回去探望,因為那裏還有他最親愛的兩位弟弟。

爸爸修養很好,脾氣更好,從小到大他沒罵過我們,而且有求必應。印象中,他的雙腳就是我的椅子,因為一直到國中,看電視時我都坐在他的腳上。小時候半夜起床,我會跑到他和媽媽的房間,但我一定選擇睡在他旁邊,摸著他耳朵入睡。學生時代,他接我上下學;工作後,他接我上下班,他總是無所不在,只要我需要他的時候,他一直都在,而這就是我印象中的爸爸。

爸爸是三十年的老菸槍,約一年前他被診斷出罹患肺癌。我們決定讓他接受化療,化療過程中,他始終堅強面對,從沒喊過一聲痛。每次問他會不會不舒服?他總是說:「沒有,不會。」我常常跟媽媽說,爸爸好像對化療反應很不錯,殊不知那只是他修養好,又或者不想讓家人擔心的說法。

爸爸終究沒能走完化療過程,最後一次化療時病逝醫院。我不斷問自己:「到底是哪個環節做錯了?又或者哪個部分沒有注意到?」但或許是爸爸不想再繼續受病痛折磨,因而選擇離開。我堅信也盼望,爸爸在天上,不論到哪個國度,無病無痛,無憂無慮。他可以像生前一樣,白天去游泳,然後坐在他專屬的沙發椅上,他30多年來一成不變的固定座位看著他最喜歡的運動節目,下午時到外面晃晃,買張彩券做做發財夢。

每一個生命的殞落,都應該有所啟發,對我來說,爸爸的過世,我有兩項啟示想和大家分享:

  • 早點認識了解你的父親。關於他生命中的點點滴滴,每項細節歷程,因為那都是走進父親內心世界的最好方法。爸爸生病後,我曾經看過蔡康永寫過的一篇文章,很多年輕朋友告訴他,每天都花一小時看康熙來了,讓他覺得很不可思議,因為細想每天我們有沒有花一小時,陪父母聊天又或者陪他吃噸飯。
  • 別忘了提醒父母,定期身體檢查。及早發現及早治療,這句話聽起來多八股,但卻是身為子女的我,沒盡到的責任,而這也是我最不可被原諒的疏失。

人生有許多送別,不需頻頻回頭,還是要自在大步向前走,但就算再灑脫,我也想告訴爸爸,我們心中最重要的位置永遠留給你。最後我代表媽媽、哥哥和我,感謝今天來到這裡送爸爸最後一程的親朋好友,不論你們和爸爸,是在生命中的哪個階段相遇,懇請你們,只記著美麗的回憶,至於曾經有的不開心過往,請把它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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